在那桂香飘散的时节

总是想过，季节是优雅的，尽管有抗风抱雪血肉的之躯，有些寒冷也无法抵御。烟云散去之后，四季里的风景还是给人目不暇接的赏心悦目。

你说，秋天沉甸甸的，在收获的甘苦中，那枚干枯的叶在褪去生命的色彩之后，悠然回到大地的怀抱。只是那个散失的春夏已经吸收了太多的阳光与情感，而我们，在季节流转中去检视自己的风景，默然相伴。

清晨起来，山嘴下的桂花落了一地，而落叶却稀少，这个位于浙中的城市，秋总是姗姗来迟。每次走在上班的路上，扑鼻的桂花香令人心旷神怡，金桂，丹桂站立在微风中，不惜余力的把生命的本味扩散出去。那日走在山坡下，昨夜的风可能大了些，一地的桂花铺在水泥路面，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我俯下身来，用面巾纸轻轻的装了一捧。这个举动引起上学孩童的好奇：“叔叔，你在收集桂花吗？” “是啊”!

看着他们天真的脸，想起家乡的桂花元宵，那些桂花是母亲在院子中收集的，桂花开的季节，她便在院子里的树下铺上一块竹席，风吹过，金色的小花就飘在席子上。从花季开始到花期结束，母亲那个小坛子里用一层桂花一层蜂蜜腌制的桂花蜜封口后摆在阴凉处，第一场初雪来的时候，故乡的冬天却是我离开的伊始。

从那以后，春节的桂花元宵再也没有吃到，老院子拆迁了，那株桂花留在记忆中，伴随母亲常常念起的唏嘘。其实这个用桂花陷包元宵也是外婆流传的手艺，只是这些往事和你提起的时候，除了怀念，还有惋惜：“可惜，我今生没有能吃到外婆的桂花元宵。”说起这些，你的语气带着遗憾。

回忆总是随着现实流转，看着眼前那一张充满童稚的脸，和我的童年反差太大，书包都不一样。现在的孩子真幸福啊，连女儿上学的时候都无法比拟。几十年风云过后，我们的鬓角在何时落上一层薄薄的霜都不知道。外婆的元宵，母亲的桂花树，都离开了我们如今的生活。

用面巾纸包着那些落下的桂花，看着远去的孩子，心中竟然生了思乡意。这个九月来时，太多的变故让我措手不及，某些艰难也超过这些年所承受的极限，习惯于咬牙坚持，把所有的一切都咽在肚子里。那年秋日我们在故都听溪水叮咚而下的声音，也看着几枚枫叶从山涧顺流而下的轻快。生命也如溪水，无论经过多少蜿蜒曲折，最终都会停留在最后的地方，完成她最后的使命。

总是在安静的回忆中听到岁月中久违的伤感，然后慢慢沉淀于内心，去酝酿属于自己的未来。人的一生，需要经过漫长的回忆与追溯，你却在轻言细语中抚慰某一段时间里忧伤的曲调。如今，桂花开了又落，至于那些遗憾的过去，我们还可以重新找回。在新家安置的地方，院子里栽种很多桂花，十月的风也把香气吹到你的身边，用一只香囊装满，把玩属于你的秋天，那些欢快的表情，就陪着走到冬天。

再过几天就立冬了，霜降后的北方比江南冷了很多，冰冷的空气剥落夏天的热度。酷夏时提及的往事不仅有十里荷花，还有眼前的三秋桂子，落下的枯叶在岁月的底层腐烂，也酝酿来年春天那一树的姹紫嫣红。

春，终究还会来的，不是吗？

要不了多久，我们会坐在窗前，看天空初雪降临，回到当年相似的场景。雪落在对面屋檐，街道上人烟稀少，到了吃元宵的季节，新年已经开始。那时，我们没有想到一场离别从夏天到冬天，桌子上的两杯茶飘着兰花的香气，少了桂花的那种浓郁。氤氲在屋内的快乐是亲人的感知，空气中有暖气在流动，春天就捧在手中。对视一笑，冬天的生硬和冷涩一下就变得柔软，这壶春茶溶解了凝滞和冷寒，一杯下肚后唇齿生香，而念念不忘的，还是当年那一碗桂花陷的元宵。

你的执念，有我念念不忘的童年里那些故事，有些诉说就是这样，带着初次的味道，让走失很久的灵魂回到起点。经历人生的苦练，伤痕已经痊愈，就像那棵老桂花树上的疤结，在春意盎然的季节，萌发新芽，最后开出花来。

沿着岁月一路走去，经历过立秋，霜降，冬天才能酝酿的如此深沉。一场初雪后，大雪铺天盖地，银装素裹的北方把迷失在情感中的灵魂漂洗的洁白。二十年前的冬天，我一个人站在江南的路口，那把断了弦的吉他靠在床头，很快就不知去处。鞋子埋在雪地，顺着血管麻木了双腿，那是江南罕见的雪，也没有心情去看所谓的断桥残雪。光秃秃的桂花树像残缺的雕塑望着北方那座城市，用倔强的静默封存眼泪的奔涌，风雪在街道上乱窜，常青树的叶片所剩无几，却留下骨子里不死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