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本教的“父色”，为何“五色”风马旗中没有它？

【述】作为本教的“父色”——黑，为何没有出现在代表信仰力的风马旗“五色”之中，其根本的原因在于“佛本之争”。中世纪，后弘时期，随着佛教不断进入藏地，各藏传佛教派的兴起，对原生藏本的打压，原始本教被视为邪教。继而让白色变成了藏族的主色，以象征纯洁、无暇、忠诚、善业；而黑色恰恰相反，都是邪祟、罪恶和不祥之兆，也让黑色从藏本的“父色”跌入了万劫不复之深渊。于是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风马旗”上没有黑色了。藏族尚白习俗由来以久。原始时期藏区，每每战争凯旋，部落族人都会在栖息地的岩壁、树干上用白泥划上一道道白线白点以示庆祝，现在藏人新年“点白点”的习俗即来源于此。再有，原始本教徒喜穿白色禅裙，《格萨尔王传》及其它诸多民间故事中，以白马、白牦牛、白狮子等代表正义而高尚的人、军队或神圣，这是藏族尚白的灵魂，它反映的是藏族人民的祈福和智慧。

比如县坝子

颜色，是我们区分世界与感知世界寄托及抒发情感、传递信息的一种最直观的可见手段。我们生活的空间世界无不被各式各样的颜色所包围着。眼所见，触所及，均是如此。缤纷多彩的颜色里，蕴藏着千千万万故事，等着人们解读与发现。同时，在中国西北的青藏高原之上，却被“五色”浸染着。在旅行的途中看见的风马旗、在翻过的垭口遇见的玛尼堆、在殊胜之地转过的经幡阵；又或是在人头攒动的八廓街，还是欢闹的“坝子节”上，乃至有幸参加一场“羌姆”舞会，你会发现“五色”无处不在。

巴青藏村

那代表天空的蓝；代表白云的白；代表火焰的红；代表生命之水的绿；代表大地的黄，时刻向世人展示着藏人特殊的信念与情感。挂上的风马旗，一任东西南北风的吹拂，相当于自己念了一遍又一遍经文；而层层叠叠、连天接地的巨型风马旗，犹如无数僧众日以继夜地诵颂着真经。像一道道彩虹装点着圣洁雪域高原上的“五色风马旗”，已成了雪域高原一道独特的风景。在藏传佛教义的加持下并又赋予了五色为五方佛和五种智慧之寓意而被世人传颂。

索县白塔林

或者是受到一种固化思维模式或者说是被某一时期占主导地位的一种观点的影响，很容易让人们的思想意识被不知觉地带入节奏中去，而真实的情况或许并不如此。就像在有些论述藏族色彩观的文章中，会常常看到对藏区颜色这样固定的思维模式：白色表示吉祥、慈善、纯洁；黄色表示繁盛、显贵；红色表示权力、正义；蓝色表示威猛、勇敢；黑色表示邪恶、罪业、狰狞。藏族崇尚白色，厌恶黑色。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藏宅门

中国最早关于颜色的起源和来历论述出自于中国传统的五行理论。中国古人对色彩的重视程度，是要远远要大于当今人类的，长期以来形成了以青（蓝）、赤（红）、黄、白、黑五种颜色为“正色”的色彩体系。这五种“正色”也可以说是中国颜色的“底色”“元色”。阴阳五行理论，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理论，比如五行与五方相配：东方属木，南方属火，中央属土，西方属金，北方属水；五行与五季相配：木主春，火主夏，土主季夏，金主秋，水主冬（季夏是夏季的最后一个月）；五行与五色相配：木色青，火色赤，土色黄，金色白，水色黑；及其它经、传、论等等，甚至皇权统治、王朝的更迭均与其有着密切的关系。

藏窗

战国时期阴阳家邹衍根据“五行”理论提出的“五德终始说”，自秦朝开始被正式采用为王朝更替的理论依据。按照该说，黄帝朝为土德，尚黄；夏朝为木德，尚青；商朝为金德，尚白；周朝为火德，尚赤，这是按照五行相克的顺序，秦代周，水克火，故秦始皇以水德自居，以黑色为正色，朝服、旌旗等以及礼仪大典中，一律都采用黑色。下至百姓生活，比如：夏天万物生长茂盛，红红火火，兴旺发达，夏属火，色赤，故民间以红色为喜庆的吉服；秋天和冬天是万物从衰老到死亡的季节，秋属金，色白，冬属水，色黑，故民间的丧服从白从黑；而春天的绿色（春属木，色青）被视为生命的象征，其意义则是不言而喻的。另外土在五行中居于中央，最尊贵，故土之黄色常被用作皇帝的专用服色。

萨屋藏村

“五色”体系来源于“五行”。另一种解释认为，古人通过感性观察，从五方五季的对应关系推导出来的：春木东方，春天万木争荣，一片新绿，故木的颜色为青；夏火南方，夏天、南方天气炎热，骄阳艳艳，故火的颜色为赤；秋金西方，西方太阳西沉，秋天阴气始生，万类霜天，故金的颜色为白；冬水北方，寒气从北方而来，冰雪皆可还原为水，而水严峻深刻，故水的颜色为黑；中央厚土，土的颜色为黄。

萨屋藏村

近现代中国著名农史学家万国鼎先生在《中国古代对于土壤种类及其分布的知识》一文中曾指出：“古代都城所在地的陕西与河南是黄土区域、南方有红壤、北方有黑色灰化土，都很明显；西方、西北有盐渍土、沙丘灰漠钙土干燥时土面现白色；东方土湿润又呈青灰色……也许古代创建五色方位的时候，没准也是按中国大地实际土色构成分布的而设立的。”也正是由于一方土代表一方的疆域中国精魂，所以在我国古代，“五色土”又成了天下的象征，古代帝王会在代表江山社稷的社稷坛中堆放五色土，五色土由各地进贡而来，表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而，时至今日，我们对于中国传统的这五种“正色”，似乎已不那么明了其意义，也不那么重视了；除了个别颜色的某些意义还保留了下来，比如：“红”。而这无非是受到了一定时期占主导地位的思想影响的结果。

经幡阵

雪域——西藏，自古以来作为中国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其文化的形成与发展与中原地区有着剪不断理还乱、千丝万缕的纠缠，密不可分。藏族也同其它民族一样，在其本身的历史发展过程中，经过了漫长的原始社会。由于那时“吏治无文字，结绳齿木为约”（《新唐书·吐蕃传》），藏族原始社会的详情至今仍不太清楚。因此，藏人、本教发展的历史，亦是若明若暗。但从藏族民间、本教流传的众多神话、传说以及后来本教徒与佛教对本教的追述中，也为后人提供了揭示本教历史发展的线索。但无可厚非，藏人本身的历史如同“盘古开天地”一样，是非常古老而久远的！

转经筒

据本教《黑白花十万龙经》载；世界的颜色来自宇宙的本源，是雅波达杰所生二子，即尼雅波那波（意即黑色苦难）与乌者旦（光芒亮体）所创，宇宙颜色由此而来。藏族创世纪的神话故事《斯巴卓浦》中对此有形象的诠释：“宇宙的开端是一片虚空，没有时、空。当虚空产生光、光线，宇宙的时间才有了开始阶段。跟着光为父，线为母，它们使宇宙有了光明与黑暗之别，同时也就有了热与冷之别；这样，宇宙产生微风如同呼吸一样；在冷热的作用下，微风又形成霜，霜又结成露珠，露珠积成水，于是如镜之大海就出现了；接着大海表面形成薄膜，并在波浪作用下滚成一卵，这卵后来破裂，从中出现了白鹰与黑鹰，这宇宙双鹰最后结合产生黑、白、花三卵，宇宙万物的创造由它们开始。”

风马旗

本教这种二元论的哲学观念，“即光明与黑暗，亮卵与黑卵，现实与虚幻，神与恶魔”，反映在色彩上，则用黑白二色来加以表示。本教高僧、新龙益西寺活佛阿雍就曾说到：“世界的本源为黑白二色，白为母，黑为父，黑白产生了世界绚丽多彩的色彩。”藏族著名藏医、绘画大师杜玛格西·丹增彭措，在其所撰写的《彩绘工序明鉴》中就明确指出：“颜色的来源生系与人类相似。”

孜珠寺

我们举个例说明下：黑——色中之父，无论涂于何处都显得威严光亮；白——色中之母，复合色均由她而生。颜色可分为标准色和分支色两大类。标准色有白、黄、红、蓝、绿、黑等六种；亦即我们常说的三原色（红、黄、绿〈蓝〉）和中性色（黑、白）。由此看来，藏族本源的色彩是黑白世界衍生出三原色加中性色所构成的标准色。既崇尚白，又崇尚黑，并非简单的尚白厌黑。

玛尼堆

本教这种黑白色彩观进一步发展，即又形成了有关颜色的固定思维模式：白色表示慈祥、黄色表示繁盛、红色表示权力、黑色表示威猛、兰色表示神秘。本教的三重宇宙结构有时又可以用下列颜色象征：天空为白色、空气为黄色、地表为红色、地下为蓝色或黑色。在本教眼中，宇宙不同层级中的神像也可以分别用不同的颜色象征：如白色天神、黄色中空年神、红色地表赞神、兰色地下龙神。水平宇宙空间也可分别用白色、绿色（蓝色）、红色与黑色（黄色）代表东、南、西、北四方。

经石

而古代本教更视天空之色蓝色为神圣之色。在藏区若仔细发现本教僧装中的坎肩、僧裙、莲花帽等边沿都滚有一道蓝色的边子；所有本教典籍也均为天兰色，故俗称“蓝色的本教，兰色的衣”。现在所见藏房的天花板也大都是装饰天兰色，藏装内衬边沿镶蓝布等习俗，这些都是受本教影响一代代承袭下来的显明古老传统的例证。迄今本教仍将天兰色视为诸多颜色中最神圣的色彩之一。

玛尼堆

作为“父色”的黑色，在古代藏本教以及当今现实生活中不但被广泛应用，而且具有非常特殊的地位。它象征崇高、严肃、刚健、坚实、粗莽、沉默、黑暗、恐怖……代表着高贵、庄严、稳重的意象。如：藏区第一座寺院桑耶寺里建有白塔、黑塔；萨迦派寺院外墙体上涂有红、白、黑三色，分别象征文殊、观音、金刚手三菩萨；噶举派分红帽系和黑帽系；寺院大殿门框、窗框外均涂有宽大的黑色装饰带；寺院大殿外普遍悬挂遮阳的牛毛编织的黑色帏幔；自称雪域黑头的藏人；康巴普遍穿黑布藏袍，围黑色氆氇做围腰，头缠红、蓝、黑丝带的习惯等等。藏人对黑色的喜欢程度及应用或许会超乎一般人的想象。它体现了本教阴阳和谐，对立统一的哲学观念和生命永生的主题。加之藏民族生活在雪域高原，这里既有连绵的雪山环绕，又有幽深苍莽的原始森林，这种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强化了藏族完美对应的黑白二元色彩观念。

玛尼堆

然而，中世纪，由于受藏传佛教各派文化及藏地专制制度以及政治、文化价值观念等诸多因素的影响，藏族本源的黑白二元色彩观念被彻底颠覆了，也让黑色坠落神坛。佛教传入藏区后，白色被视为高贵色的审美观念和佛教崇善驱恶、轮回转世的观念影响，也强化了藏人故有的崇尚白色的心理。加之以藏传佛教为正法，原始本教被视为邪教。故此白色变成了藏族的主色，象征纯洁、无暇、忠诚、善业；而黑色恰恰相反，都是邪祟、罪恶和不祥之兆，也让黑色从藏本的“父色”跌入了万劫不复之深渊。于是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风马旗”上没有黑色了。

经幡阵

到了近现代三四百年期间，清王朝统治中华大地的时候，恰逢藏传佛教格鲁巴兴盛之际，统治阶级视黄色为正统之色，皇帝专用的高贵之色，加之清王朝大力扶持藏传佛教格鲁巴，敕封达赖活佛转世系统和班禅活佛转世系统。受其影响，藏传佛教格鲁巴也将黄色视为该教派活佛、高僧大德专用的颜色，将自己的通人冠、僧服、寝宫幔帐、出行用的华盖等一应俱全的东西用黄色绸缎缝制，以视自己的神圣、显贵。而普通人是不能使用黄色的。故此，汉人将该教派俗称为黄教。

僧舍

占统治地位的格鲁巴的色彩观念逐渐成了藏族正统的主流色彩观。白、黄、红、绿象征四方：白色为东，黄色为南，红色为西，绿色为北；白、黄、红、绿四色亦象征四业，即白色象征息业（息灭疾病邪恶），黄色象征增业（增益富寿财富之业），红色象征怀业（怀柔调伏神天人鬼之业），绿色象征诛业（诛灭制服怨敌邪魔之业）。

白塔

为什么藏区的寺院与僧人的服装又都是红色的呢？这里有一个小故事：“话说二千五百年前佛教的发祥地尼泊尔，信徒们把红色看做是所有颜色中价值最低廉和最不起眼的颜色。人们用红色作为出家人的着装色，是为了以此表示他们的超脱、不求外表，但求精神的完美愿望，并且用俗家人认为的这种最不得体的色彩装束起来，不受外界俗事干扰，专心从事佛事的作用。后来红色也就成为了高僧、出家人和寺庙的专有、独享色。”